多义情态动词的语义解释

1. 多义情态动词的语义解释 彭利贞 浙江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 汉语言研究所 语言与认知研究中心 汉语史研究中心 plizhen@zju.edu.cn

2. [内容提要]有些句法因素会影响多义情态动词解释，这些句法因素对多义情态动词的语义进行解读有特定的机制、过程与结果。动词小类、体、否定、情态动词的同现位置，这些句法因素，对情态动词的语义解读有直接的影响，都可以看作是情态的解释成分，这些成分可初步为现代汉语的情态动词提供一个相对完全的解释系统。[内容提要]有些句法因素会影响多义情态动词解释，这些句法因素对多义情态动词的语义进行解读有特定的机制、过程与结果。动词小类、体、否定、情态动词的同现位置，这些句法因素，对情态动词的语义解读有直接的影响，都可以看作是情态的解释成分，这些成分可初步为现代汉语的情态动词提供一个相对完全的解释系统。 [关键词] 情态；情态动词；多义

3. 引言 （一）情态与汉语的情态动词 （二）单义与多义的情态动词 （三）多义情态动词的解释问题

4. （一）情态与汉语的情态动词 情态（modality）是说话人对命题的真值或事件的现实性状态表达的主观态度。 情态句与非情态句： （1）a. 在下雨。 b. 可能（/应该/一定/肯定/多半/八成）在下雨。 c. 不可能在下雨。

5. 情态的下位分类 Palmer(2001：22)第一层： 命题情态(propositional modality) 事件情态(event modality)

6. 命题情态(propositional modality) 认识(epistemic) 推测(speculative) 推断(deductive) 假设(assumptive) 示证(evidential) 间接(reported) 感觉(sensory)：视觉(visual)，非视觉(non-visual)，听觉(auditory)

7. 事件情态(event modality) 道义(deontic) 许可(permissive) 义务(obligative) 承诺(commissive) 动力(dynamic) 能力(ablitive) 意愿(volitive)

8. 汉语的情态动词 表（一） 彭利贞（2007）现代汉语的情态动词表达的情态

9. 汉语单义的情态动词和多义的情态动词 单义的情态动词：想、肯、敢、可能、必须…… 多义的情态动词：应该、能、要、会、准、得……

10. 单义的情态动词 （2）他想来。想[动力情态：意愿] （3）他肯去。肯[动力情态：意愿] （4）他敢说。敢[动力情态：勇气] （5）他必须说清楚。必须[道义情态：必要] （6）他可能来过。可能[认识情态：可能]

11. 多义的情态动词 （7）a. 我知道应该怎样去做。[道义：义务] b. 你应该看过她的诗。[认识：盖然] （8）a. 他能听懂英语了。[动力：能力] b.不能让这种现象继续下去了，决不能。[道义：许可] c. 你们能有什么正经事？[认识：可能]

12. 多义的情态动词 （9）a. 我要回去！[动力：意愿] b. 做人要本份。[道义：义务] c.那是很野蛮的运动，要伤身体的。[认识：必然] （10）a. 遇事得跟大家商量。[道义：必要] b. 这么晚才回去，妈又得说你了。[认识：必然]

13. 多义情态动词的解释问题 语言符号的多义是一种普遍的现象，一个多义的语言符号，解释为某一种意义，是不是随意的？ (11) a.他应该去。[道义：义务] b.他应该去过。[认识：盖然] (12) a. 你不能不考虑我的意见。[道义：许可] b. 他不能不考虑我的意见。[认识：可能] 从（11）(12)来看，“应该”的两种意义的出现，并不是随意的，而是受到一些它所在的句法环境的影响。

14. 哪些因素影响了多义情态动词的解释 Coates(1983)利用语料库方法，在分析英语情态动词表达情态之后，认为有许多句法因素会影响多义的情态动词的情态语义解释，这些因素主要包括： (一)句中的主要动词，是静态(stative)动词还是行为(activity)动词，是否自主(agentive)动词； (二)体（aspect)特征，特别是进行体(progressive)和完成(perfective)体； (三)主语的类型，如是不是存在主语(即existential subject “there”)，是有生(animate)主语还是无生(inanimate)主语，主语的人称； (四)语态(voice)； (五)否定。

15. 英语must两种解释出现的环境

16. 影响汉语多义情态动词解释的主要句法因素 下列句法因素对现代汉语的多义情态动词的解释有着重要作用： （一）动词的情状类型 （二）体范畴 （三）否定范畴 （四）情态动词之间的连用限制 （五）主语 ……

17. 1 主要动词(main verbs) 多义情态动词的语义解释与句中的主要动词的类型有密切的关系。 影响多义情态动词语义解释的主要因素有动词的动态与静态的区别、自主与非自主的区别；有时候，动词的积极、消极意义也会对多义情态动词的解释产生影响。

18. 1.1 动态与静态 （13）a. 他应该在家。[认识：盖然] b. 他应该回家。[道义：义务] （14）a. （这个时候）他能在家吗？[认识：可能] b. （这个时候）他能回家吗？[道义：许可] （13）（14）a、b两句的情态动词得出两种不同解释的原因，在于一个是静态动词、一个是动态动词。

19. 1.2 自主与非自主 （15）a. 如果实验材料和方法都一样，应该产生同样的结果。[认识：盖然] b. 如果有必要，公司应该生产这种产品。[道义：义务] “产生”与“生产”，前者是非自主的，后者是自主的。

20. 1.3 积极与消极 积极与消极的对立，本来是与语用更密切的概念，但有时候，也会显示出一些句法上的属性。 （16）a. 他要赢。[解释倾向，动力：意愿] b. 他要输。[解释倾向，认识：必然] 与具有消极意义的动词同现时，多义情态动词一般有解释为认为情态的倾向。 （17）他要失败/吃亏/完蛋/倒霉……

21. 小结 句中主要动词对多义情态动词的语义解释存在倾向性的影响，在没有其他因素的影响下，动词在动态与静态、自主与非自主、积极与消极的对立，对情态多义情态动词的解释存在倾向性的影响，与前者同现，一般得到根情态（root modality)(即道义情态或动词情态）的解释，而与后者同现时，则会得到认识情态（epistemic modality)的解释。

22. 2 体（aspect） 戴耀晶（1997）的6种体 现实体“了” 经历体“过” 完整体 持续体“着” 起始体“起来” 继续体“下去” 非完整体 短时体“V V”

23. 体与情态表达的对应 完整体：认识情态 他应该写了那件事。 他应该写过那件事。 他应该（正）写着那件事。 非完整体：道义情态 那件事他应该写起来。 那件事他应该写下去。 他应该写写那件事。

24. 2.1 现实体“了” • 现实体表达一个现实的动态完整事件（戴耀晶，1997：35），现实体标记是附着在动词后的“了1”。多义情态动词与现实体标记“了1”同现时，会得到认识情态的解释。 • 已经实现的或者说话人心理上认为已经实现的事件，说话人无法施展道义之力来改变，而只能对这类事件的可能性的大小作出认识。

25. 多义情态动词“应该”、“能”、“要”、“会”与“了1”同现时，都只会得到认识情态的解释。如： 多义情态动词“应该”、“能”、“要”、“会”与“了1”同现时，都只会得到认识情态的解释。如： • （18）他们两个人结婚六年，……按说应该习惯了这种生活…… • （19）我要是会制革和作鞋，当时便能发了财，我看出来。 • （20）要不然她怎么会跑了呢！

26. 2.2 经历体“过” • 经历体标记是“过”，它强调的是事件的历时性，具有历时终结的语义特征（戴耀晶，1997：57）。 • 与经历体“过”同现，多义情态动词只会得到认识情态的解释。如： • （21）你应该看过她的诗。 • （22）你一个娘们儿家，能去过那地方？ • （23）你会听说过的，她很有名。

27. 2.3 持续体“着” • “着”有时候表示静态持续，表达处于持续过程中的静态事件，其特征是事件内部结构的无变化（戴耀晶，1997：89）。“着”存在内部差异，我们可以把表示情态持续的“着”记为“着1”，而把表示动态持续的“着”记为“着2”。

28. 静态持续体“着1” • 对于静态事件，人们无法从道义、动力的角度上去影响、改变这类事件。因此，与静态持续体“着1”同现时，多义情态动词会得到认识情态的解释，如： • （24）过道墙边应该堆着五辆自行车…… • （25）你这种人能闲着？ • （26）他们知道，这些灯要一直在那里亮着，…… • （27）你想我会闲着么？

29. 动态持续体“着2” • “着”除了有“结果的持续”的静态特性外，还可以有“动作的持续”的动态性的一面（戴耀晶，1997：89），我们把表动态持续的标记记为“着2”。动态性的事件的持续，影响情态动词情态语义的表达。事件的动态情状特征，决定了与动态持续体“着2”同现时，多义情态动词获得根情态解释的倾向。如：

30. （28）你是支书，应该想着大多数人！ • （29）通讯员要跟着，营长不许。（老舍《无名高地有了名》） • （30）干吗要瞒着呢？ • （31）只有我能守着他。（霍达《秦台夜月》） • （32）我不能养着吃我、喝我的死母猪！ • （33）我不会总缠着你的。

31. 2.4 起始体“起来” • 语法化充分的“起来”表示“开始”的意义，（戴耀晶，1997：95），是起始体标记。 • 起始体表达的动态性，在时间意义上的指向将来特征，表现出事件的非现实性。起始体的这种语义特征使得与之同现的多义情态动词一般会获得根情态的解释。如： • （34）我当时真不应该叫起来。 • （35）事实证明他对你还是冷得不够，所以你也没能热起来。 • （36）李芒几乎要吼叫起来。

32. 2.5 继续体“下去” • 继续体用“下去”标记，指明在事件内部的某一点上事件还将继续持续（戴耀晶，1997：101）。继续体表达动态性，在时间意义上的指向非过去特征。这些特征决定“下去”与多义情态动词同现时，一般会使多义情态动词得到根情态的解释。如： • （37）你可以而且应该坚持下去。 • （38）你能瞒我一天半天，还能永远瞒下去吗？ • （39）你要活下去！

33. 2.6 短时体VV • 短时体以动词的重叠形式“VV”和“V一V”（还有与现实体标记复合的“V了V”或“V了一V” ）为标记，它具有完整性、短时性特征。它强调事件的时量因素，并且经常在表示未来事件的句子里使用（戴耀晶，1997：75）。 • 短时体情状上的动态特征与时间意义，使得它与多义情态动词同现时，可以限制多义情态动词倾向于表达根情态，如：

34. （39）东宝你应该看看那部片子。 • （40）别人也说，应该等一等。 • （41）她还能管管家，做个饭啦什么的。 • （43）没事就不能聊聊么？ • （44）他要尝尝洋味儿。 • （47）没带油彩，脸上不能化妆，衣服总要换一换。

35. 小结 • 多义情态动词与现实体标记“了1”、经历体标记“过”、静态持续体标记“着1”和进行体标记“正（在）”同现时，会得到认识情态的解释，或者说，这些体标记与多义情态同现，要求多义情态动词表达认识情态。 • 多义情态动词与起始体标记“起来”、继续体标记“下去”、短时体标记动词重叠、动态持续体“着2”同现时，多义情态动词一般会得到根情态的解释。

36. 3 否定 • 现代汉语对情态表达式的否定有三种方式，即外部否定和内部否定及这两种否定的结合体：双重否定，例如， • (48) a. 她可以去。 • b. 她可以不去。 • c. 她不可以去。 • d. 她不可以不去。

37. 现代汉语的两个否定标记 • 现代汉语有两个主要的否定标记，一个是“没”，一个是“不”。 • “没”只能对一部分情态动词进行否定，如“没能”、“没肯”、“没要”、“没想”，而且“没能”中的“能”只能解释为[能力]。从这种意义上说，否定标记“没”当然限制了情态动词的语义解释。 • “不”否定多义情态动词时，主要作用有如下两个方面。

38. 3.1否定对情态多义的滤除作用 • 多义情态动词在与否定标记“不”结合后，可能把其中的某个意义滤除掉，而只剩下另一些意义，这时，否定算子也就有了使多义的情态动词少义化或单义化的作用。

39. 否定标记“不”与“要”的结合最能说明这个问题。否定标记“不”与“要”的结合最能说明这个问题。 • 一般认为，“要”有三个意义，即[意愿]、[义务]和[必然]，但是“要”前边出现否定标记“不”之后，在现代汉语普通话中，已经滤除了其中的[意愿]与[必然]义，因为“要”的[意愿]义否定是“不想”或“不愿意”，“要”的[必然]义的否定是“不会”、“不一定”或“不可能”。这样，“要”被否定之后，就只剩下[义务]意义。 • （在南方的一些方言中，比如吴方言中，表[意愿]的“要”有自己的否定形式，如：我不要去。我不要吃。）

40. “要”的提问形式 • 问[义务]时，可以比较自由地用“要不要”进行提问，而问[意愿]时，“要不要”比“想不想”少见，而一定要用“要”时，一般也说“是不是要”；问[必然]时，则不存在“要不要”的问法，而只用“会不会”，如果一定要用“要”，则也采取“是不是要”的形式。 • (49)a. 天是不是要下雨？ • b. *天要不要下雨？

41. 其他一些情态否定格式如“不可以”、“可以不”、“能不”也都存在这种多义滤除的作用。另一个否定标记“没”在多义情态动词的情态解读中，不管是外部否定还是内部否定，都存在较有效的多义过滤作用。其他一些情态否定格式如“不可以”、“可以不”、“能不”也都存在这种多义滤除的作用。另一个否定标记“没”在多义情态动词的情态解读中，不管是外部否定还是内部否定，都存在较有效的多义过滤作用。

42. 双重否定的这种滤除作用更明显 • (50)他不应该不来。 • (51)你不要不耐烦，这话迟早我们总要说清的。

43. 3.2 否定对情态解读的倾向性影响 • 在有的情态否定格式中的，否定对多义情态动词的情态解读只存在倾向性的影响 • 王伟(2000)认为“不能”中“能”更容易呈现为道义情态。 • “不应该Vp”、“应该不Vp”

44. 小结 • 否定对多义情态动词的解释有较大的影响，主要表现为 • （一）在有些情态否定格式中，否定词限制多义的情态动词只表达某类情态，而不表示另一些类型的情态。 • （二）在有些情态否定格式中，多义情态动词的语义解释存在解释为某类情态的倾向性。

45. 4 情态动词的同现对情态解释的限制 • 现代汉语情态动词在使用中存在同现现象，同现的情态动词之间有的存在统辖与被统辖的关系。情态动词连续同现存在一定的语序规则。因为这种情态动词同现时时遵循一定的规则，而这种规则规定了不同类型情态动词的出现顺序，也就有可能通过同现的情态动词之间的相互限制或相互索引来得出情态动词确切的情态解读。

46. EDD规则 • 很多学者对汉语情态动词的同现规则作过分析，比较有解释力的是Guo(1994)得到的（52）。 • （52）认识情态（Epstemic)）>道义情态（Deontic）>动力情态（Dynamic） • 我们可以利用这一规则来得到多义情态动词的确切解释。

47. 4.1 单义情态动词的定位作用 • 当单义的情态动词与多义的情态动词同现时，我们就有可能通过单义情态动词的定位作用来寻求多义情态动词确切的语义解读。 • (53)要学会做人，首先必须能明是非，辨善恶。 • (54)这事还没有过先例，可能得研究一下。 • (55)在开始之前，我可能应该再作一个声明。

48. 4.2多义情态动词之间的相互参照 • 有时候，连用的两个情态动词可能都是多义的，这时，有必要通过句中的其他句法因素先确定其中某个情态动词的确切语义表达，然后通过它来定位另一个情态动词的语义表达，这就是情态解读中多义情态动词之间的相互参照。如： • (20)女人，怎么还能不会做花？ • (21)你爸爸，妹妹，都会唱，你能不会？

49. 小结 • 情态动词连用可以为多义情态动词的解释提供一些线索。 • 利用情态动词连用的EDD规则，可以通过连用的情态动词的先后位置来确定多义情态动词的语义。 • 单义的情态动词可以为多义的情态动词提供定位作用，而连用中的多义情态动词也可以通过相互参照来得到确定的语义表达。

50. 5 结语 • 我们考察与分析了影响多义情态动词解释的一些句法因素，特别是分析了利用这些句法因素对多义情态动词的语义进行解读的机制、过程与结果。我们认为，动词的情状小类、体、否定、情态动词的同现位置，这些句法、语义因素，对情态动词的语义解读有直接的影响，都可以看作是情态的解释成分，这些成分可初步为现代汉语的情态动词提供一个相对完全的解释系统。